宏微个性谦和、豪爽旷达,是很出色的艺术家和文化管理者。作为艺术家,他天资聪颖、基础扎实,涉猎广泛、一专多能,勤行敏思、勇于尝试,艺术成果丰硕。他始终坚守初心,勇于创新,始终都在寻求自我突破和追求完美。东北的大山大水、广阔无垠、冰雪通透,贵州的多彩地貌、灵山秀水、民族风情给了宏微多重丰厚的艺术滋养,也与宏微放达又细腻、浪漫又务实的性格相契合,强化了他尊重传统又不墨守陈规,立足中国又兼收并蓄的气度和胸襟。从早期的工业题材到后来的民族风,从写意到工笔,又从版画回到写意,包括油画、雕塑等,他从未停止过自我的突破和形式的探索,甚至各种媒材:木本、纸本、布、金属材料、布依族蜡染原料、贵州土皮纸等,他都进行过不同的组合尝试,因此,他的作品既传达出某种地域文化属性,同时又透露出具有个人独创风格的价值属性。
他的作品形式感很强,吸收了古今中外多种元素,同时又有一种缥缈神秘、变化莫测、梦幻天真、引人体味深思的意趣,具有很强的心理冲击力和艺术感染力。是名副其实有思想、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作品,而且兼顾了中国画传统的审美意蕴和现代的精神理想。而作为文化管理者,宏微一心为公、开拓进取、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始终怀抱文化责任与使命,具有高度的文化自觉与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从始至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导向,把文化强省强市、发挥艺术公共服务职能等方面作为工作的中心,多年来,致力于繁荣创作、加强交流、热情参加公共文化建设工程、引领导向贵州省美术发展,推动了贵州省文化艺术的繁荣,丰富了贵州省人民的文化生活,提升了贵州省的文化软实力,也让全国乃至世界人民对贵州的自然与人文,文化和艺术有了更多更深入的了解。身担艺术家和文化管理者的双重角色,并且两种角色都能胜任,都要做好,是很不容易的,个中辛苦,尤其是在处理时间和精力分配的冲突方面,我是非常理解宏微的。我知道他必然是付出了更多,投入了更多,牺牲了更多,才会取得今日的成就的。
宏微性格内向,话不多但很有想法,他又善于协调和团结美术家,特别注重发挥青年画家的作用,在协会组织工作岗位上做出了可喜的成绩。宏微是出生在东北的贵州人,是“文革”后第一批哈师大美术专业的毕业生。当时那批学生年龄大小差距很大,他是同级同学中年龄最小的,这批当年的学子今天都已成为活跃在全国美术界的骨干力量。宏微作为贵州美协的带头人,依然是“七七级”式的理想主义与敬业敬艺,几年来他为贵州美术发展付出了心血和努力。近期看到“最美贵州人”的评选中,宏微得到了广泛提名认可,由此可见他是做出了实在的成绩,并受到了美术家们广泛的支持。
宏微是学工笔画出身,但他不仅仅画工笔,他还善用多种表现语言。他父亲是1958年转业开发北大荒的军人、记者,使他在儿时有幸受到住邻居的晁楣、廖有揩、杨凯生、郝伯义等几代北大荒著名版画家的影响,他后来版画式的创作思维、构成方式、黑白处理及用色特征,特别是注重艺术综合能力,应该都是来源于这种影响。那种厚重、大气和内敛的美学品格,奠定了他创作的总体趋向。
宏微到贵州工作后,为他的艺术注入了新的源头活水,他浸润在粗犷而富于野性的民族民间艺术、神秘而又强烈的傩文化气息之中,体会来自民间、发自内心的原创艺术的魅力。他的创作也随之更注重地域、人文和文化的丰富多样内涵,注重夸张的造型、强烈的色块,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形式、语言、创作路子。
近期宏微的创作兴趣又转向了水墨。他大胆实践试用贵州民间土纸,创作了一批水墨山水,他自己戏称为水墨风景画。他借助了包括版画在内的多种绘画表现的语言,无论构图、技法,还是墨色布局、黑白灰处理,均未离开支撑画面的“气势”和“韵味”,借助粗糙的土纸及水在墨色中流动的感觉,以拓印为基础,因势利导,营造了生动的画面气息。他在自述感悟中特别强调了“技与道”的关系,强调画家的思想境界对创作深度的影响,他认为中国山水画背后的支撑点是深厚的中华美学精神和文化内涵,由此画家的修养对作品成败至关重要,这正是他画水墨所追求的境界。
宏微学工笔、做版画,又发挥材质的语言特性做写意水墨,他的多样综合、融汇表达能力恰恰丰富了现今美术界很多简单的绘画语言样式。所以,他使用贵州土纸所做的水墨系列的实践,将是他艺术创作的一个新的始发点,对这一点我们坚信不疑。
读谌宏微创作的那些描绘家乡美丽动人山川风物的作品,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撩人心弦、淡淡迷人的美丽乡愁。这是谌宏微艺术创作一个贯穿始终的母题。在漫长的人生旅程里,任何一个人都带着自己的行李,背负着那些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东西。即使为了梦想而离开了生长的地方,即使生活得就像希望的那样,可是,在一些夜深人静的夜晚,还是会忍不住回望——那是一种绵延在心底的忧伤、占据了我们心灵最深的部分。
谌宏微的“乡愁”源于对往昔之物的特别缅怀,既是他少年成长的东北平原;也是他青年返回的贵州高原;更是他在漫漫人生旅途上行走的任何一个驻足点和停歇小憩的港湾。工业社会的来临,田园已芜、牧歌不再,一首童谣一段故事之后,我们只可以为乡愁的解构而伤逝。乡愁不是离我们越来越远,就是被现代文明的人工制造改变得面目全非。真实的生活是物质的战场,是没有硝烟的金钱与道义的较量,是渐渐容不下乡愁的避难所。精神性情愫的全面溃败,以城市文明为代表的工业理性主义的无往而不胜,我们的时代还有人类憩身休闲的后花园吗?谌宏微的艺术以一种乡愁守望者的姿态对此发出了深深的疑问,并在川流不息的文化历史长河中诉说着“故人、故事、故园”的隽永灵魂。
谌宏微的作品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就一以贯之,不事喧哗,宁静致远,很少与当时的艺术主流同流,也不把民族风情作为一种猎奇的文化符号加以包装向外界贩卖。而是坚守自己的内心真实与艺术上的良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谌宏微及其艺术是这个田园牧歌消逝的年代里,“乡愁”“故土”“家园”这些诗意价值的一个顽强的守望者。他的创作是上一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艺术“乡土风”中一个被忽略、却是值得研究的个案。
谌宏微的创作,特别是他来到贵州后的作品,在美学追求上开始形成一种我称之为“诗意现实主义”的个人艺术风格。艺术家主动地将民族艺术的精神、传统艺术的质素融入其中。在某一种意义上可以说,中国艺术的诗化倾向,正是中国写意绘画传统潜力的传递与勃发。而在谌宏微的创作中,这种“诗化”的倾向不但体现在他对绘画题材的选择上——他的创作大都选取一个“怀斯式”的、好像是被文明遗忘的、天荒地老的乡土的一角;也体现在他绘画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的、优美的、伤感的情调中,这种情调含有某种追忆式的“守望”姿态:他画中的人物不论男女老幼,大都带有一种“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的从容与镇定,给人以时间停滞倒流之感。艺术家在这些作品中所极力传达的其实只是一种带有原始情调的诗意,这种诗意在急剧现代化进程中的今天,虽然显得不合时宜,甚至“落后”,但却是人性尊严的保证和生命的正当要求。
谌宏微的艺术,在真实观上渗透着中国人的特色。中国绘画的诗化现实主义,是更注重在“真实”中注入情感的真诚和真实,有着浪漫主义的因素,这种真实就是“诗意的真实”。他的《乌蒙传奇》就是这种“诗意的真实”的体现,艺术家在表现、描绘贵州少数民族传奇时,并未拘泥于历史学意义上的“真实性”,而是运用了类似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对题材来了解构与重建,而隐藏在画面中的浪漫情怀与抒情性,正是艺术家才性气质与创造力的体现。谌宏微最为可贵的品质就是他对生活的敏感。他特别善于发掘生活中那些富有意义的情节、场景与事件,并将它们有效地转化为艺术的内容。他走的是一条抒情、幻想、叙事的诗意现实主义道路。以抒情、幻想充实叙事,以诗意丰富现实主义。这对其自身既是一种延续,也是一种超越。
我在阅读谌宏微的艺术作品时,一方面会为他创作中美丽伤感的“乡愁”所打动——他的画宛如一首首抒情小诗和田园生活的挽歌,不紧不慢地叙述着那些消逝已远的童年往事与家园;另一方面,我也偶尔会为他朴素的执着与固执的守望而感叹:他就是沈从文先生说的那种“乡下人”:爱土地、执着、不懂机巧与算计。这样的人和他的艺术,竟然还留存在我们这个一切讲求效率与功利的时代!我不知道,这是一件幸事,还是不幸?毕竟“愁人的美丽”——这已是久违的、慢慢变得陌生的一种读画体验。
保守无趣的人是成不了好艺术家的,从这个方面来说,谌宏微应该是天生的艺术家。从写意到工笔,从版画又回到写意,木本、纸本、金属材料,丙烯、矿物色、油彩、甚至布依族蜡染原料蓝淀等等,他都一一使用尝试过,总之是不停地折腾。近年他又迷上了贵州“非遗”项目土皮纸,从贵州土皮纸入手,他说,感觉终于找到了一种有地域文化属性、也有个人探索价值的绘画材料,以后就只在这个纸媒材上折腾了。
他在贵州土皮纸上摸索出了一套表现乌蒙高原大山大水云遮雾罩气象的水墨画创作方法。贵州土皮纸原是古时山民用于糊窗户、做油伞的,很厚很糙,枸皮筋粗乱,本就不宜用于书画,因为若按常规画法使用墨色会干涩乌滞。我见过谌宏微在贵州土皮纸上作画,先用一个喷壶将纸喷湿,然后他看似随意地用毛笔在纸上快速挥洒涂抹,干燥的土皮纸很难上色,但湿了却有神奇的效果,墨色很快浸染开来,衬着水气,现出了山的气势云的意境。和传统宣纸不同,土皮纸的浸染效果无法预估,不知道这笔下去最终会变化出什么效果,这大概很符合谌宏微当初回贵州就在追求的“未知神奇”,符合他求新求异求自我的艺术个性。随着水气慢慢蒸发,土皮纸又回到干燥状态,原本的墨色也变淡,云山雾罩的意境消散,留下好像砂砾在纸上滚过的印迹。我从激动转而有些失望。谌宏微却不急,他说土皮纸作画就是这样,你无法预估纸的干湿状态对整幅画最终形成的影响,常常要经过后续的很多精心添加和修整。果然半个月后我又看到这幅画的完成状态时十分吃惊:当时那种粗糙的砂砾感现在变得鲜活润泽似有生命,山云浓淡相宜,灵气蔚然,每根线条,每处留白都像天然造化一般令人心折。
每一个艺术家都像夸父一样,追着艺术的太阳。谌宏微说,他在画画这个专业上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他感谢画画这样一个职业,他一直记着爷爷曾嘱咐他说过的一句话,“画画这样一个职业好,好好画画、好好做人是可以受益一辈子的”,这句忠告相信已经成了他一生的箴言,因为他过去、现在都是这么认真画着,认真活着,将来也会如此。
我不把自己现在的这种画叫山水画,而是叫水墨风景画,因为在我内心深处对“山水画”这几个字是很敬畏的。传统山水画有严格的界定与规范,我没正式学过,所以我不会画人们常说的那种山水画,更不敢妄称我画的是山水画。
我喜欢传统山水画中的很多东西,也不喜欢其中很多东西,现在很多有学问的先生们都在呼吁把中国画做强做大,甚至上升到民族自信心缺失与否的问题,大声讲中国画里一根中锋线条的文化理念或一笔水痕在纸上的精神指向,我觉得这应该只在一个特定范围内讲,这不是所有画家、观众都能理解或必须要学会接受的一个切入、观赏、评价角度。对于大多数受众和非中国传统画家来说,画首先还是要画得像画、像好画,首先要讲的还是点、线、面、造型、构图、色彩、画面效果,即使说到笔墨问题,也还有个性、时代性和怎么来面对鲜活生命感悟等等问题,我不喜欢的就是那种大一统式的以偏概全的思维方式。
我喜欢中国山水画,是它笔墨背后的颇为深远的文化精神和境界。潘天寿大师说,“在境界层面上,一步一重天”,接近这个境界,靠的是每个画家的修养,由技而道——全方位的修养。
我喜欢中国画用意象性思维表现审美对象,但仅以“笔墨”二字来衡量一切,其指向却并不全是“意象”——这个更有绘画意义的命题。这又涉及“技”与“道”的评判标准,很让人纠结。“山水画”三个字同样背负了太多内涵,成就了多少高山仰止的大师,也贻误了多少平庸学步的画匠。“技”不等于“道”,更不等于境界。
我也喜欢中国画中属于“技”的很多东西,如水墨在宣纸上渗化参次流动的感觉、如毛笔在宣纸上抹出的干湿浓淡效果、如千色万色归于水墨的色彩处理手法等等,当不把它说得太玄的时候,中国画有很多更独特、更宏大的意义。我以为,技就是技,不一定都要本身就承载“道”的功能,道就是道,一定只有通过“技”来实现,而“技”或“道”都有一个好或不好的评判标准问题,这很重要,这才是画画的人最该关注并解决的问题。
连刘知白这样的山水画大师都被很多人指他晚年的画缺少“骨法用笔”,山水画的水的确太深了。我倒认为他老人家晚年恰恰是因为回避了显象的骨法用笔,用近乎抽象的乱锋泼墨而又能不脱离传统意象和神韵,才在山水画坛独树一帜、标高炳异,才成就了他前无古人的存在价值。如果他能再多画几年,我认为他能更加狂放、更加得意而忘形、得象而忘技。他有自己的“道”。我认为画传统中国山水画而能如他,就会有境界。
传统写意山水画创作的程序是先勾描,然后皴、擦、点、染,刘知白先生画画是完全打乱这个顺序,或是说每一笔中都包含了这几个程序的意义。他是有深厚功底的大家,乱涂乱画最后皆能统一到一定的个人化的秩序中。他画得好,所以我要向他老人家学习,画好画,画有自己特点的画,但山水画有他老人家那样的高峰,我只能整风景画了。
我一直都在关注和研究好画所以好的各种要素,尝试各种综合材料的各种艺术表现可能性,我一直都在学习传统、学习所有我喜欢的山水画,观摹、琢磨、临摹,从理性到感性,从笔墨到精神到气息到文化。
面对鲜活的世界,艺术只有鲜活的表达才有价值,尤其是山水画,我认为,写生是艺术转换和找寻自我的一个最好切入方式,是中国画家在学习传统的同时,超越传统、发现自我的最好途径,是中国画在新时代发展的不二法门。
写生的对象自然而然地会要求你重新认识笔墨与表现对象的关系、与个人艺术方向的关系,在“写”中表现“生”的生动与生机,在“写生”中表达客观感受、追求主观艺术性转换,创造意趣、发现自我。
写生不仅要写出形象的“造化本真”,也要写出笔墨的“气韵生动”,要写出生动,还要写得生动。写生不仅是户外视野与客观表达的边界,它的打破、蜕变、重构,由生到熟、熟而后生的过程,是宣泄情感、解决艺术语言之类的所有艺术本体问题的钥匙,是实现传统与现实、古人与自我契合的最佳方式。所以我推崇写生,尤其是山水画的户外写生。
走近大自然,写生大自然,其实写生的过程也是画家最快乐的体验过程,从风尘仆仆四处追寻入眼的风景,到一经发现了有感觉的对象,全身心投入,完全沉醉其中,沉醉于自然美向艺术美的创造过程,沉醉于从无数种可能中寻找最佳的个人化表现方式的快感,虽然常常有小苦闷小焦虑,也常常有灵感乍现或神来之笔,这样的一个过程和结果就不单单是写生本身了。
谌宏微,中国美术家协会原理事,中国美协民族美术艺委会副主任,中国美协综合材料艺委会委员,中国国家画院特聘研究员,中国画学会理事,中国工笔画学会常务理事,六悦美术馆馆长,省管专家、正高二级教授。曾任贵州省美协主席、贵州美术研究院院长。兼职贵州画院学术委员,客座贵州大学美术学院、贵州师大美术学院硕导。作品曾获第十一届全国美展银奖,第七、九、十届全国美展铜奖,第八届全国美展优秀作品奖,第十八届全国版画展优秀奖,第一、二、五届贵州省政府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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